她看见了白白的天花板,看见镶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和床帘的轨道,看见连接在轨道上的床帘是绿色的,也看见了插放在床头边的白铁点滴架,而点滴架让她联想到医院……
医院?
这里是医院!
这个念头才从她脑中闪过,她便有如被人通电般的,整个人蓦然从病床上弹跳的坐了起来。
「开敔!」她冲口叫道,一转身就看见有人静静地站在窗前。「小瑶?」
「妳醒了。」季芛瑶慢慢地转身面向她。
「妳……」怎么会在这里?她本想这么问的,但另一个更迫切的问题让她下愿意浪费这时间。「开敔呢?」她迅速的问,「他现在人在哪里?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事?小瑶,我要去看他,告诉我他在哪里。」
「死了。」
喻琦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排除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嗄?」她茫然的看着她。
「开阳死了。」
尖锐的痛苦在一瞬间贯穿了她的心脏,有一秒钟的时间,她呆呆地看着她,完全失去了反应的力量。
死了?开敔……死了?
「很痛苦吗?我骗妳的。」季芛瑶冷不防的说。
喻琦愕然的抬头看着她,面无血色的痛苦脸庞上出现了一抹困惑。
「开阳他没死,但是差一点死了却是事实。」她继续说。
喻琦怔怔的看着她,已经分不出她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开敔他……没死?
「上次的车祸让开阳受到很严重的伤,足足在加护病房里躺了一个星期,才转向普通病房。」没理她的困惑与茫然,季芛瑶径自坐进窗户边的沙发里,再次的开口说:「在那艰苦的一个星期里,我们足足收到六次病危通知,每个人都害怕得心惊瞻战,并且分批守在加护病房外寸步不离。
「在他未脱离险境之前,我们不敢把实情告诉妳,只怕更加刺激妳的病情,所以我们合作撒了一点谎,隐瞒了这一切。可是我们没想到后来,妳会发生右眼失明的事,甚至于还以死胁迫我们答应妳,告诉开阳妳已死的事。
「开阳在鬼门关前绕了好几圈脱离险境之后,身体非常、非常的虚弱,虚弱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即使如此,我们仍看得出来他眼中写满了乞求,求我们告诉他,妳的情况与下落。当时的他虽已脱离险境,但是情况并不是很好,常常陷入昏睡的情况,刚开始一天醒着的时间加起来甚至不超过一个小时。我们根本就不敢告诉他,妳要我们说的话,只怕害他连最基本的求生意志都放弃了。」
一顿,季芛瑶紧盯着喻琦不出声。
半晌,她话声又起,「刚刚妳在听见我说开阳死了时,是什么感受?比被噬心更痛不欲生、更难受吧?这样有没有让妳感觉到自己当时有多么的残忍,竟然要开阳在重伤之余,还得承受这种痛不欲生的噬心之痛。」
喻琦的脸色苍若白纸,整个人犹如木头般一动也下动,全身发僵发冷。
「也许我们逃避的行为太明显了,开阳突然不再尝试想开口,或是以乞求的眼神求我们告诉他妳的下落。醒着的时候,他只是瞪着天花板发呆,一动也不动的,好像完全放弃了求生意志的模样,很吓人。不过,在医生护士和我们监视般的照顾下,他的病情还是慢慢地好转了。
「当我们大伙商量是否该告诉他一切实情时,他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而他问我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妳是不是死了?他的声音粗哑中带着恐惧与颤抖,一张脸苍若白纸,连一点血色也没有,好像如果我们回答是的话,下一秒钟他就会气绝身亡一样。」
季芛瑶深吸了一口气,甩甩头,好像不愿再回想起当时危急惊骇的情况一样。
「他的喉咙在车祸时,因吸入性灼伤而受损,但是本该有百分之七十的治愈机会,他却为了接近失明的妳,而瞒着我们拒食医生开给他的药,以致造成现在这副粗哑难听的嗓音。而他所受的伤至少要躺在床上三个月,在家休养半年以上才能够痊愈,但是为了能即早回到妳身边,他不顾医生的反对,两个多月就拆掉身上的石膏、纱布,假扮起穆易医生搬去和妳同住,坚持亲力亲为的照顾妳。
「我不知道过去一个星期来,你们俩在一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是用什么方法让妳的右眼恢复视力的,但是我很生气,气他竟然害我们被麦大哥骂,说我们没照顾好他,害他差一点就到阎王殿报到。这到底关我们什么事呀?」
「对不起。」喻琦哑着声音说,早已泪流满面。一切都是她害的,她知道。
「妳是应该跟我们大家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她低泣着又说了一次。
「喻琦,算我拜托妳好不好?妳应该知道我季芛瑶向来从不拜托人,只有别人拜托我的份。这一次算我破例拜托妳,不要再折磨开阳那家伙了好不好?因为受折磨的人虽是他,受苦的人除了他之外,也包括我们这一票人。」
「对不起。」喻琦忍不住又向她道歉。
「妳这是在拒绝我的拜托吗?」季芛瑶不由自主的沉下脸道。
「那妳是答应我喽?」她的表情在一瞬间立刻亮了起来。
「我的眼睛并不是开敔帮我治好的,至少不是他直接治好的。」喻琦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却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地开口。
「这话怎么说?」她迫不及待的问。
「昨天连续两次的大地震,让我对穆易医生的身份起了怀疑……」
「妳的意思是说,昨晚的地震之前,妳的右眼仍末恢复视力?」
喻琦摇头。「在今天早上发现开敔在房里昏迷不醒,家里电话又坏了打不通的时候,我的右眼还是看不见。」
「原来妳身上的伤就是在跑出门求救时,在楼梯间摔伤的。」季芛瑶恍然大悟的点头道,「那妳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视力的?」
「我跌倒的时候。」
「我知道了,当妳跌倒的时候,闪过妳脑中的念头是不是如果妳出事,就没有人可以救开阳了?所以妳在惊恐、紧张与急迫的刺激下,视力便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了,因为唯有恢复视力,妳才有办法救自己和开阳是不是?」她一点就通。
「我不知道是不是,但是在那一刻我深刻的体会到一件事。」
「什么事?」
「我爱他,如果失去他的话,我恐怕也会活不下去。」喻琦哑声说。
「很高兴终于听见妳有这样的体认,因为开阳早有这个体认,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硬是要待在妳身边守顾妳。」
她无言以对,只有垂泪。
「所以妳现在不会再有想离开开阳的念头了吧?」
喻琦用力的摇头。
「太好了。」季芛瑶忍不住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床帘的方向,突然开口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刷」的一声,间隔在两张病床间的床帘猛然地被拉开,露出了一大票人的笑脸。
喻琦惊愕的瞠大了泪眼,「你们……」
「我们这票电灯泡正准备要走。」麦峪衡微笑道,和大伙一起往床尾的方向移动,露出被他们挡在身后躺在床上的杨开敔。
因为刚开完刀没多久,他的身上插了许多管子,脸色也很苍白,但是他脸上却扬着幸福的笑容,望着她的眼中则充满了对她的浓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