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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杯再啜饮了一口味道清淡的调酒后,与陆晓生一块坐在饭店酒吧里的咏童,边聆听着让人听了,总会觉得心事颇多的爵士乐,边看着打从一进来后,就只是闷头喝酒而话下乡的男人。

  一张设计精致的请帖,透过他修长的指尖,滑过光滑的桌面轻推至她的面前。

  「我的个展,有空来看看。」

  「琉璃?」她一手掩着唇,没想到当年那个目标是公司小职员的前男友,竟大大改了行,放弃了他向往的规律生活,转身投入艺术这一门的领域。



  「很意外?」他笑看着她眼中盛满意外的模样。

  「你怎会……」

  陆晓生说起他之所以会改变志向的原因,「当年到了日本后,我在富良野住了好一段日子,那段期间,我边帮继父农忙边补习日文,后来在札幌考上了大学,那四年寒暑假,我都跟我的同学到小樽去学吹制玻璃的技术,毕业后,我又去学了制作琉璃的技术。」

  一直以来,她很想知道、却从无机会打听的这些曾经属于他的过去,如今就近在她的眼前,自他的口中缓缓在她的面前敞开,看着娓娓对她诉说着过去那些没有她参与的人生里,他所经历的每一阶段的路程,她不禁回想起伦敦多雨的天空。

  她还记得,刚到伦敦的第一年,那时的她,想他太多,哭得也太凶,妈妈曾经边擦着她的眼泪边对她说,多雨多雾的伦敦,简直跟她是结拜过的姊妹。

  她总是在灰蒙蒙的清晨里,抬首仰望着天际,试着在雨丝与薄雾里寻找着哪一片的天空下,才是属于他的方向,在回来台湾后,她则将头转向北方,盼望着流云能捎来北国远处的只字词组,可是这些年来,她什么都没听着、没看到,他离她太远,也从没有回首……



  略带磁性的嗓音将话题一转,自遥远的从前转述到近年来,这让一直压抑着自己,并命自己要心中毫无波澜地听完他的过去的咏童,听了后不禁开始紧握起双手。

  「三年前,我就回来把我爸的丧事办了。」他像在诉说一个已经淡得看不见的印子,「对于这件事,我妈和我继父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听隔壁的张嫂说,他爸最后还是被地下钱庄的人给找到了,那时的他,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只觉得过去的那些事,就像个遥远的噩梦,而梦中那双黄浊的眼睛,任他再如何仔细想,也忆不起它在那夜时的颜色。

  三年前?

  一阵寒慄瞬间打上咏童的心坎。

  三年前她在做什么?

  还是不肯死心的在等他?而他竟三年前就回来了却没有来找她,甚至就连通知一声也没有?

  「然后呢?」心火直在隐密窜烧的咏童,在大口喝了一口杯中酒后,面无表情地再问。

  「在我有点积蓄后,就开始替我爸还债。」陆晓生并不太愿意回想起,这五年来那些曾让他累到天地日月无光的那段日子,「他生前欠了下少。」

  「还清后呢?」

  「还清我就来找妳了。」注意到她指尖用力得泛白的他,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之处,「但我听人说,妳已经有了男友,也快论及婚嫁了。」

  「谁说的?」听至此处,她再也忍不住地问。

  「绚丽。」方才在车里就知道自己被诓了的陆晓生,清澈的眼瞳里,也与她同样写着遭到蒙骗的事实。

  晨光里,站在小叶榄仁树下,一字字对她说过也曾爱过他的绚丽,那张美丽又高傲的脸庞,仿佛就近在眼前,恍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咏童,再次在心中温习起了那种无法恨,却又无法怪的心情,她顿时觉得,她耗费的那些青春,在这晚,简直就像出荒谬的闹剧似的。

  「我要回去了。」再也不想多知道一些的咏童,拿起搁放在桌边的皮包起身就要走。

  陆晓生伸手拉住她,「我喝了酒,得等酒退了后才能开车。」

  「我会坐出租车回去。」

  「不行,阿正会不放心。」深知她的性子,也知道她是怒在心底的他,不慌不忙地拉出一个挡箭牌。

  咏童不发一语地看着他似警觉了什么,故刻意紧握着她不放的大掌,才试着想挣脱,他立即握得更紧。

  「我就住楼上,要上来坐坐吗?」掏出张钞票放在账单上后,他稳稳握住她的手,轻声再向她邀请。

  「你住在这里?」抽不回自己的手,只能坐着任凭他宰割的咏童,在他自顾自地拉着她走时,不情不愿地再次跟他走。

  他边说边带她走向电梯,「我老家早就被我爸卖了,加上我待在台湾的时间通常都不长久,索性就直接住饭店。」

  当客房的房门在她的身后关上时,迎面而来的空调,令咏童颤了颤,可是在她身体里却有种炽热仍不停地燃烧着,望着他的背影,她猛然察觉到,她一直以为青春的火花早已经熄灭了,其实不然,那余火一直都在灰烬里持续闷烧,从未熄灭过。

  一下子,她觉得自已突然变成了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要守着自己所给的诺言多少年。

  「咏童?」回首看着她就站在玄关处也不进来,陆晓生忙走回去。

  「我要走了。」知道再不阻止自己,很可能就会爆发的她,话一说完就转身想拉开门。

  「等等……」动作敏捷的陆晓生一个快步上前握住她按门把的手。

  「不要碰我!」在他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她想也不想地用力甩开他的手。

  「咏童?」被她手背挥中脸颊的他,一手抚着脸问。

  决定打破所有沉默的她,边摇首边问。

  「你还想继续在我面前装到什么时候?」在这世上,他曾是最了解她的人,同样的,她也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他一直经营的伪装表情,在她听来带点哭音的质问里逐渐消失。

  「你应该很清楚我在躲你,是不是?」咏童直视着他那双根本就很清醒,丝毫没有半点醉意的脸再问。

  他直接承认,「对。」就是因为自在捷运上遇到她起,就发现她排斥他的感觉太过强烈,所以他才一直命令自己不能太过冲动。

  「那你为什么要刻意靠近我?」备受煎熬的她,眼底闪烁着泪光,「我都假装我已经忘记你了,你为什么不跟我一样也假装已经把那些给忘了?」从一开始就跟他说过她要结婚了,他以为他现在是在做什么?不要这时候才来对她说他想要从别人的手中找回她,也不要告诉她那些日子以来为他流的眼泪全都是白流。

  「因为我没忘。」他沉声应着。

  「骗子!」她飞快地将手中的包包扔至他的脸上,在那同时,夺眶而出的泪水也划过她的面颊。

  「我没有忘记过妳,我还是和当年——」陆晓生大步上前一口气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后,才想解释,却在她抬首时迎上了她那一双充满幽怨的水眸。

  「你知不知道我有好多话想问你?」她一手抚着胸口浑身颤抖地问:「我想问你我做错了什么?我想问你我究竟是在等什么?这些年来我只要想到你一次,我就在心底问我自己一遍,可是我从不知道答案,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哪里!」

  「咏童……」

  「为什么不来找我?」她气愤地捶打着他的胸口,晶泪一颗颗往下掉,「是你叫我等你的!到底要等几年才算等?五年?十年?还是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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