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在大堡场上的不是泥土,而是青草。与雪佛堡和登博堡不同的是,这里看不到暴风雪留下的烂泥。热爱自然的敏丽十分欣赏这种截然不同的景观,心想她会很乐意住在这里。
洛朗在她抵达主楼前找到她。她在拥挤的人群中也能一眼认出鹤立鸡群的他。难道他在他们上次见面后又长大许多了吗?天啊,他现在真的是巨人,身高至少有六呎半。而且英俊得要命──唉,她怎么会忘了这一点?
他有他父亲的淡金色头发和紫蓝色眼睛。他的体格并未因过人的身高而变得瘦长,比例反而比一般男人更完美,该壮的地方壮,该瘦的地方瘦。这就是她一向喜爱看他操练的原因。他是令其它男性羡慕的完美典范。
说句公平话,她不得不承认沃夫虽然略矮几吋,体格却同样完美。但他的完美仅限于体格。洛朗拥有与膂力相得益彰的宜人个性,风趣厚道,温柔体贴。那些都是沃夫所欠缺的;他粗鲁暴躁,好争吵……洛朗就近在咫尺,她为什么还想着沃夫?
「天啊,敏丽,谁把妳的脸按在泥巴里揉搓?」洛朗把她高高举起,在热烈拥抱她后劈头就问。
敏丽顿时脸红耳热。为了进入科顿堡,她记得换上淑女的衣裳,却忘了洗掉脸上的煤灰烟垢。难怪守城门的卫兵看着她时的表情很奇怪。算了,她才不在乎自己看来是何模样。
那么她为什么脸红?她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愿意承认。都怪沃夫害她最近注意到自己的外表。他该死的赞美。他在每次靠近她时仔细打量她的目光。住在雪佛堡的那段期间,她发现自己在离开卧室前都会照镜子,她在家里时从来没有想到要照镜子。
「放我下来,大呆。」她难为情地抱怨。「哪个旅行者在抵达时不是风尘满面?」
「什么风尘?」他笑着反驳。「日前的大雪把尘土都洗掉了。」
他一放下她就用拇指擦掉她脸上的污垢。她很熟悉那样的举动,乔安妮动不动就那样做。一如往常,她不假思索地格开对方的手。但那一格反而使她领悟到他像乔安妮那样对她,她则像对乔安妮那样对他。
「把脸涂脏是为了能够平安抵达这里。」她决定告诉他。「我在前来这里的一路上穿的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身衣裳,而是穿男装。」
「为什么穿男装?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骚扰有人护送的淑……」他越说越小声,因为她看来局促不安,而且不敢直视他。「如果妳告诉我妳是只身前来,我会好好揍妳一顿。」
他们两个都知道他绝不会做那种事。但他很了解她,所以一猜就中。她原本就打算告诉他一切,所以没有理由感到难为情,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做过独自远行这么危险疯狂的事。
「我不得不擅自离开雪佛堡。」她说。
无论如何,她平安抵达了,所以他暂时撇开担忧,咧嘴一笑,开玩笑地说:「我知道你觉得我需要保护,敏丽,但妳不用亲自到这里来护送我去参加妳的婚礼。家父在家母随他一起旅行时总是带着大队兵马,我会跟他们同行……对不起,妳的表情说明这不是可以拿来说笑的事。」
她摇头。「不用道歉,我喜欢你的说笑。只不过发生了许多事,而且没有一件是好事。我打算解释清楚,但不知从何说起。简而言之,我必须偷偷离开雪佛堡是因为我跟提早抵达的约翰国王起了争执。」
洛朗眉头一皱。「哪种争执?」
「很严重的那种。他对我的婚事似乎很不满意,于是想出一个撤销的办法──跟我上床。我强行拒绝了,他可能因此而想报复,如果我仍然嫁给雪佛堡的沃夫,他会更想报复。除了嫁给别人以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使约翰息怒。」
「天啊,敏丽,妳不必为了约翰的好色而做那样的牺牲。我看得出来他为什么想把妳加入他的猎艳名单里,但雪佛堡权大势大,他不会利用这件事挑起争端。他试过却失败了。他一定会就这样算了。」
她再次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只是想把我加入他的猎艳名单里,他想使沃夫有理由休了我。他说那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妳是说他把自己看得那么了不起,认为跟他上床对妳有好处?」洛朗嘲弄道,然后憎恶地说:「仔细想想,如果有人那么自以为了不起,那个人必定是无领地王约翰。」
「不是那样的。」她澄清。「我让国王知道我不愿意嫁给沃夫。那才是对我的好处。」
「妳疯了吗?」洛朗不敢置信地问。「妳怎么可能不愿意嫁给宋沃夫?他有朝一日将成为家父和我的领主。如果他的权势不足以使妳感恩得卑躬屈膝,那么他的长相也应该使妳──」
「你再说,我就要揍人了。使我感恩得卑躬屈膝?」她嗤之以鼻。「我什么时候让你觉得我渴望当伯爵夫人来着了?」
「妳不必渴望。妳一出生就注定要成为沃夫的伯爵夫人。」
她长叹一声。「那不是我的选择,洛朗。我们在傅贝堡时一直没有多谈这件事,但我从小就厌恶沃夫。他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使我受到严重的伤害,害我痛苦恐惧了好几个月,以为我会跛脚一辈子。我永远无法忘记或原谅那个。」
他再度把她搂进怀里,以同情的语气安抚道:「我看得出来谈起那段往事令妳痛苦,所以别再说了。来,让我们到温暖的炉火前喝杯蜜酒,妳可以慢慢告诉我妳为什么没有把约翰的背信弃义告诉别人。」
「你为什么认为我没有告诉别人?」
「因为妳来了,独自前来,而不是让令尊或盖义爵爷去处理这件事。」
她再度面红耳热。他的洞察力太强了。但至少他不再谈沃夫的事,也没有尝试以孩童时的行为与成年后的行为无关为理由来替他开脱。她比谁都清楚两者绝对有关。但想要说服其它人相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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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通的,绝对行不通的。若非兹事体大,若非事关敏丽的未来,乔安妮或许能游刃有余地假扮敏丽。但就是太过重要,她才会太过紧张。因此她设计出另一个骗局。她自己生了病──其实那不算骗局,因为这整件事令她的胃很不舒服──敏丽留在房里照顾她。
她原本想谎称生病的是敏丽,但担心沃夫以为敏丽病了会要求探病,所以才改称生病的是她自己。敏丽受伤时沃夫就曾经要求探视。他还可能会怀疑敏丽是假装生病来逃避他。如果生病卧床的是乔安妮,就不会有人坚持要探视她,而假冒敏丽的她就可以拒人于门外,不让任何人进入房间发现床上没有生病的乔安妮。
她满怀期望这个计划会成功,第一天的白天确实很成功。但到了傍晚时,她最怕看到的那个人前来敲门。砰砰砰的敲门声使她还没有开门就猜到是他。
所以她有片刻的时间可以做好心理准备,以敏丽的方式应付他,也就是一开门就粗声恶气地说:「没人告诉你我妹妹病了吗?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你却来大吵大闹。」
「我听说了。」他同样粗声恶气地回答。「但妳不需要无时无刻地陪着她。堡里有其它人一样能够把她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