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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是第一回送她去学校,见校园的巍巍气势,里面来去都是出类拔萃的青年才子,一个比一个意气风发,心就陡然沉重起来。那天他走了长长的路回家,初次有了放弃念高中大学的怅悔,他会不会真配不上涵娟呢?

  不!她不是那种人,她不是,她不是……承熙不断对自己说。

  尽管如此想,他控制不了地敏感于所有接近她的男人,不只是大学那些令他无能为力的男同学,甚至认识许久的余恩,也都成为心头之刺。

  以前他最怕的是涵娟不理他,现在则最怕别的男人抢走她。



  种种的愤怒、痛苦和无奈齐集,他一进入球场,一反平日的冷静风度,当哨声吹起时,就横霸地夺球灌篮,运球传球也异常凶猛,甚至几次犯规,弄得队友不解,教练不知该喜还该急。

  余恩太闲,硬要跟进来加油,涵娟不能阻止。

  随著承熙一次次飞跃得分,场边的观众也愈疯狂欢呼。其中一群女生最醒目,又叫又跳的,还自制黄布条,上面写著「神射手叶承熙胜利”八个大字。

  “她们是谁?”涵娟忍不住问。

  “附近私立高中的女生。”梁如龙回答:“你看到那带头的红衣女孩吗?她叫章立珊,是以前承熙头号崇拜者章立纯的堂妹,你说巧不巧?”

  “的确巧,她怎么会跑来呢?”涵娟掩住惊讶说。



  “章立珊的舅舅在工专当教授,她每天花蝴蝶似地飞来,我们喊她‘校花’,校外一枝花,她现在迷上承熙了。”梁如龙有笑意:“可烦啦,承熙到处躲她,就像以前躲章立纯一样,历史果然重演,这就是人长得太帅的不幸。”

  涵娟却笑不出来,她从富家女那儿得过太多教训了。

  中场时间,涵娟照例要亲自给承熙加油打气,但今天那团火似的红衣特别明显,飞快奔著,挡在承熙面前,令她不自主止步。

  承熙已看见她,同时还有她身后护花的余恩,脚也仿佛黏滞著。

  过多围聚的人群吱喳个不停,拿著某处传来的毛巾和水,再抬头时涵娟已不在原处,他的汗水化成寒冰刺浸著心,不明白她的消失。

  涵娟呢,离比赛场地远远的,手正支著树要呕吐的样子。

  初夏的风拂过,竟有一种透骨的冷颤,她左太阳穴胀痛,眼底白色的新鞋恍惚浮出一层污蒙的血色,再度反胃。

  “好好的,怎么就病了?”跟著她跑过来的余恩说。

  “没有病,就是人太多空气不好罢了。”她简单说。

  涵娟回来时,下半场球赛开始一阵子了,承熙依旧是凌厉攻势,杀得对方无招架之力,引得场内喧嚣震破了天。

  涵娟也感染了情绪,几度站起来嘶喊加油,但似乎她再怎么卯足全力,甚至喉中带血腥味,都不如章立珊她们无敌的狂热声势。

  工专大赢,承熙又被众人簇拥喝辨,连余恩也挤去欢天喜地一番。

  涵娟习惯在他风光时,仅在一旁静静分享和欣赏,并不锦上添花。

  “要不要坐我的摩托车回家?”余恩不知何时回到她的身边。

  恰巧视线触及承熙的,她很自然说:“不必了,我等承熙。”

  人潮渐渐散去,为了那一眼,承熙心急地应付球迷,和队友也谈不到几句,迳自朝涵娟走来,只是他脸上没有笑,直绷绷的,仿佛还在备战中,无法松懈下来。

  “你今天打得真好,又赢球了。”涵娟如平常说。

  “我不在乎,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语气很冲说。

  不在乎还如此卖命?涵娟原就有心事,这一下也不愿出口争辩,两人竟不似往常球赛后的亢奋评论,只默默坐上脚踏车,往信义路的方向归去。

  他以为,她或许宁可坐余恩的摩托车,舒适快速多了。

  她以为,他或许情愿和队友热闹庆功,开心有趣多了。

  有时候,两个人彼此太过体谅了解,反而觉得不需要说出来,你必知我心情,我也必知你心意。这种“错猜”几乎自他们生命相连起,就是元素之一。随著年龄增长,一切又更复杂,倒像一把磨得更锋利的刀,两边伤害。

  脚踏车到火车铁轨处,通常她会先下来,让承熙将车子抬过去。但今天他就有某根筋不对劲,不仅没有缓速,还故意加足脚力采冲刺姿势,一连跨跃过石堆、铁条和枕木,强力震动到另一头。

  “抓紧!”他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涵娟的头本已隐隐犯疼,突如其来的巅簸碰撞像散移了脑袋般,食物由胃部上涌,她想抓住他,又像是捶打他地惊叫:“停车!停车!”

  “吱”地刺耳声响,到脚踏车去擦过一棵树倒地为止。涵娟早跳下来,弯腰在苇杆草丛里干呕,天旋地转著。

  “你还好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承熙似由一场昏乱的梦中醒来,害她这样,真是心急如焚。

  “别过来!”她摇头,老毛病了,不想吐得臭气冲天,早已学会忍压耐苦。

  “我去要碗水来,喝水也许会好一些。”承熙说著走向不远处的日式房子。

  “不必了!”她勉强站起来,无法平衡,他立刻扶住她。

  房子有一些荒废了,不见人烟。他压著一个老井旁的小帮浦,清水流出,涵娟漱漱口捂捂脸,感觉舒服许多,才坐在铁轨枕木上休息。

  西方天空的夕阳如一层薄绛的困脂,又如醺醉后的酡红。承熙知道她爱花,采来雏菊牵牛蒲公英铺在地上。有些凉意,他又为她挡住风口。

  “是我不好,你应该坐余恩的摩托车回家。”他低声说。

  “你胡说什么?要不是怕赶不上球赛,我也不会搭他的便车。”涵娟脸色依然苍白,但已有生气的体力,加上方才那红衣刺激的委屈,恨恨说:“你今天到底怎了?打球和骑车都赌气一样,是不想送我回家吗?如果不想就别送,也不必故意不停车,害我弄成这样,倒不如永远不理人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见她真发脾气,他慌了说:“当然不是这样,完全不是,我……”

  那又是什么呢?承熙真说不出口,他是男人,一个宽宏大度的男人,也是涵娟向来最夸赞他的地方。他在她面前已没有几分优势,若知道他也小心眼嫉妒,岂不又多了一个失望的理由?

  他的著急口拙是明显的,汗水沿著眉毛流下,忙用手去擦,却让涵娟看到他内臂几条细长的血痕。

  “你受伤了……”她叫著。

  他看了看说:“大概刚才磨到树枝,没什么。”

  涵娟莫名地眼眶一红,也不吭声,只拿出干净的手帕替他清理血渍。

  他凝视著她,感到那温柔细致的动作,忍不住说:“涵娟,我害怕失去你……”

  她眸子望著他,满足不解。

  “是真的,我常想著你学校那些男同学,他们个个优秀,哪一天你也许发现他们比我好呢?甚至余恩,我也心怀妒意,只因为他和你走在一起……我自信不是猜忌多疑的人,但面对你,患得患失心就特别重,非常苦恼……”他坦白说。

  若不是前有章立纯、后有章立珊让她尝过苦涩无奈的滋味,她必然觉得承熙庸人自扰。唉,这一切不就源于一个“情”字吗?

  “你不是在吃醋吧?你以前不都说自己最心胸宽大吗?”她突然笑开眼说。

  “宽大?宽大到介意你坐余恩的车?宽大到想除去你身旁所有的男生?”承熙不再隐瞒说:“我也不全明白,以前都是懵懵懂懂的,没想过那么多。但自从你上大学后,就开始胡思乱想,希望你别去理任何男生,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再也不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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