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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拖了一段时间,一直到穆特兰回来后才解决。

  那一晚他一脸风尘仆仆,一进酒馆就直接把小季带出去。两个小时后,当他和小季再出现时,小季已经点头答应出国。

  「我出去看看,不喜欢就立刻回来。」她泪涟涟地说。「你们不可以忘记我。」

  而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当天晚上穆特兰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



  从小季确定要出国起,我就开始帮她画画。她不知道我在画她,直到她临出国前,我把完成的画带到酒馆。

  这回我画了一幅货真价实的人物肖像。小季看着这幅画说:「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是这个样子。」幽幽淡淡中透着坚毅。

  后来这幅画就挂在那幅森林的右手边。成为蓝月第二幅有故事的画。

  这回穆特兰没有待很久,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的改变,他便又再度离开,一样没有留下音讯。

  春天的时候,小季走了。从此酒馆里少了一个年轻的身影,每个老客人都不约而同地问起了小季的事。不知不觉中,似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离别气氛在酝酿。

  果然没多久,一天晚上,一对生面孔的老夫妇突兀地出现在酒馆。



  向来爱玩爱笑的一民一看到老夫妇便僵直了身体。

  那是一民的父母亲。

  两老已经十分苍老,一民不肯和他们谈。情况僵持了好几个礼拜,终于一民爆发了压抑许久的情绪,闷着脸与老夫妇在酒馆里大吵一架。

  杰克当机立断地关上酒馆的门,暂时停止营业。

  那一吵,把许多陈年辛酸都翻了出来。最后依然没有和解,老夫妇离开了,后来也没有再到酒馆来。

  一民则失去笑容,我们于是知道迟早有一天一民也得回去他不喜爱的那个世界,在逆流里寻找到一条自己的路,承担责任。

  就像小飞侠一样,即使是不愿长大的彼得潘,最后仍然得面对成长。

  我们等着一民成长后再度回到这里来,而那之前得先熬过一段离别与守候。

  那个时候我也会帮他画一张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穆特兰决定重新装修酒馆的用意。但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重修酒馆这件事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某种讯息。

  是的,也许是因缘际会聚集在一起的我们,用各自带来的一段段伤心故事编织起蓝月酒馆这个共同的世界,但在共同的世界外,我们依然有着无法抹灭的私人过往。

  那些我们穷极一生,依然无法逃避的过去。

  总有一天仍然要回到那里。

  而别离仅是开始。

  我没有跟任何人讨论这件事,只是悄俏地在心底作着准备。

  再接着穆特兰有整整一整年不见踪影,后来几次归来,都像是一场隔夜的梦。

  与蓝色月亮结缘的第六个年头,我老了很多。而他最后一次回来,是两年前的事。

  我知道他多多少少有跟杰克联络,但我一直鼓不起勇气探问他的消息。

  杰生依然昏睡不醒,朵夏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年轻女于,身上背着一大串遗产,可惜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人知道。

  瑟琳娜没一点显老的迹象,倒是杰克脑后的头发少了一些,而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维手上那只劳力士是从哪弄来的。伤心酒馆里一直都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谜,有很多已经找不到答案。

  我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关于我自己的前尘往事。

  只捕捉住某种令人心痛的时刻。

  尤其当我在乐团的歌手幽幽唱起蓝调,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画中的雪色森林时。

  通常这种时候,我会忘记过去,允许自己悄悄在心里思念填满我灵魂那个不是我丈夫的男人。

  时间在我身上失去了意义。

  * * *

  今年第一场春雨后,燕子盘旋在城市天空,呢喃燕语飘荡在风中。

  「从没看过这么多燕子。」每个发现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经雨洗涤后,空气难得的透出清新,前一年冬天落了满地树叶的行道树抽出了新绿,仿佛为这新的季节带来新的希望。

  我的发几度剪短,又留长,又剪短。长长短短的发是时间自我身上走过的痕迹。

  手中握着一束自花市带回来的玛格丽特,这几年来,仰望天空成为一个忧伤的习惯。

  走进病房的时候,刚刚好遇见0013床张太太的女儿,我微微点头,互相打了个招呼。

  来到病床前的小几打算把前几天带来的桔梗换掉。然而仔细一看,瓶里的花却不是我带来的那束桔梗,而是一小束还透着香气的丁香花。

  这不是我放的。

  值班护士经过的时候,我拦住她问:「先前有人来看过我先生吗?」

  年轻护士茫然地看着我。「不太清楚,怎么了,有问题吗?」

  杰生家人口单薄,这六年来除了一些大学时候的同学在听到杰生的消息后曾经来探望过杰生,大多时候病房里并没有时常出现访客。

  会是什么人来探望杰生呢?

  我看向那束丁香花,摇摇头道:「不,没什么。对不起,你忙自己的事吧。」

  瓶里的丁香花才刚插不久,我把玛格丽特送给了隔壁房0010病床那位几乎没什么人来探望的病人。

  0010病床,则另有个很悲伤的故事。

  * * *

  这天我晚了一些时候到酒馆。

  酒馆里少了小季,每个人平均的工作量都比以前增加了许多。

  小季已经出国三年,刚开始时,我们经常收到她从美国寄回的航空信。渐渐地,信少了,音讯也少了。很怕再过一阵子,会完全失去联络。会吗?

  平日这种时候,酒馆里客人还不多,所以当我走进酒馆里,看到几名生面孔的新客人时,不禁有些讶异,所以多瞧了一眼。

  走到吧台后,杰克低声告诉我说:「小心点,这些人看起来怪怪的,恐怕会闹事。」

  闹事?我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还没遇见过有酒客闹事的。

  不由得再偷瞄一眼。

  当晚我们就战战兢兢地留意这群新客人的举动。只见他们把酒一杯接着一杯喝。说话声有些大,但还不至于带来什么危险。

  很快的,午夜了,酒馆最热闹的时候。到了凌晨两点时,客人一个个散去。

  我心想:大概是没问题了,再一个小时营业时间就结束了,如果到现在都还没发生什么事,那么再一会儿应该也不至于出太大问题。

  就在我松一口气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我只听见朵夏大喊道:「我们这里不准吸毒!」下一秒钟,朵夏被一名生面孔的酒客拉住,再接着维和一民就和这群醉得厉害又带了毒品的酒客打了起来。

  掀桌的掀桌、开骂的开骂,客人躲的躲、叫的叫,杯杯瓶瓶四处飞舞,酒汁溅了一地。

  「报警!」丢下这么一句话,杰克立时从吧台下捉起一根木棍,冲过去支援自己人。

  局面立刻失控。

  电话接通了,我飞快地说:「有人闹事斗殴,这里地址是……对、对,请快来协助。」

  天啊,我紧张地捉着话筒,打电话到最近的警局说明状况。

  一边说,一边看着混乱的现场,担心有人受伤。

  报案后,我丢开电话,捉起一张椅子准备冲进战场。

  脸颊重重挨了一记手肘,我被撞倒了。

  数不清的脚踩来踩去,就在我以为我要被踩死时,一双手臂将我捞起来,「躲到旁边去。」接着轻轻一推,把我推出混战外。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朵夏尖叫一声,跟着被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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