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是看到现在的你,铁定会吓一跳,男人婆成了婀娜多姿的娇娇女。”撩开覆在她脸颊上的短发,红滟的唇又在吸引他采撷。
摇头,她不认为自己娇媚。
“十八岁的时候,她哭闹着要嫁给我,不惜用绝食抗议,两家长辈都疼她,舍不得她自虐,于是我们结婚,在我大学尚未毕业的时候。”
“你爱她吗?”
“你说呢?我疼她宠她那么多年,说不亲不爱怎么可能,何况她真是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女孩子,谁见了都要喜欢上她。”
咚一声,她的心脏落到地心,任由岩浆烧烙,苦疼酸痛,但不能呼喊出声。要求一个男人不爱自己的妻子,连天地都要不容许啊!
垂头,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表情,可他不依,抬起她的下巴,拂去乱在额间的散发,审视她的心情。她在沮丧着,因为,她喜欢他?她在嫉妒子柔?那莫,他的胜算又要大上一些。
“童听,把头发留长好吗?我喜欢长发女孩。”他说。
因为邹子柔有一头长发,所以他喜欢上长发女孩?
轻叹,她知道不管未来两个人会不会再碰面,她都会为他留起一头长发——因为他喜欢。
风扬起,吹得竹叶沙沙作响,转开头,她问:“既然爱她.为什么风流在外? 为什么不牢牢守着她,一刻不离?” 等着人走了,再来谈遗憾?
“风流是为着让她安心。”
“不懂!”除非不爱,否则没有女人会大方到请丈夫在外风流,以求心安。可是,他是她绝食换来的丈夫,说不爱却又太牵强。
“阿翱教坏她,他说男人不发泄会憋死,子柔的身体不好,医生不准我们亲密,所以……”这种事,够荒谬,可是就是真真实实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她要你在外面找女人?她真是太大真了。”她果然是真爱他,爱到不计较、不小心眼,只求他好。不过换个角度想,她不也是对他的感情太有把握,相信不管有多少女人围绕他,他怎么都不会变心移情,才会这样放心。
“就说你会喜欢她。”
“这样的女子很难让人不爱。”
“懂了吗?我不能和她离婚。”
“懂了。”看着他,想说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想说他不能自私地想保有邹子柔的爱,却又想对另一个女子索取性爱。
到最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轻轻苦笑着。
太托大了,她还以为在他心中,自己占有一点点地位;她还以为,他来找她是因为他喜欢她、离不开她,原来,他只是贪恋她的身体。很可笑,真的!人类的自以为是真是又无知又好笑。
“回去好吗?”求人,很陌生的举动,应该会觉得尴尬的,不过他愿意。
“为什么?”任何一个女人都能为他制造性高潮,为什么非要是她?
“我想要你随时在身边。”
“你要我取代其他那些女人?”
“是的,有你,我不需要她们。以后再没有女伴,你不用再替我安排任何约会。”
这句话是不是代表,除了他的妻子,他只愿意接纳她?是不是说哪一天他的妻子不在……她就成了他心中的唯一?
要不要赌、该不该赌?赢了,她的心找到依归;输了……万劫不复……
她犹豫,她是喜欢单纯不喜欢复杂的人啊!她怎能把自己弄得一团混乱?
她在皱眉、她在犹豫、她在考虑,他会赢吗?会吧!
把她拥在心间,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不只是她依着他,他也在这个拥抱中获得平静恬适。
“我告诉人事处,说你家中有事,要请长假……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就维持现状,我保证,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在对她作保证了,下次他会保证爱她?再下一次他会保证他的爱专属于她?然后有一天,他会对她保证情定一世,永生不改?
推开他,深吸气,她决定把全部的筹码拿来下赌注。“要不要挖几根笋子回去给总裁夫人吃?”
“愿意和我回去吗?”握住她的手,他不要她顾左右言其他。
“你会煮鲜笋汤吗?”童昕问。
“不会。”
“我会!每次我煮一大锅,一下子就被大家抢光了。”
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要回台北为他煮汤!
笑逐颜开,蹲在她身旁,看她拨开上面,寻找泥地下的新生。他问:“这竹子是你家的吗?”
“不是,这里是旺枝仔伯家的田,废耕好多年了,几年前他跌一跤伤了腿,体力就大不如前,几次想把这块地卖给我阿爸,可是没钱啊!只好由着它荒废,不过……就算没人照料,这些芒果树还是年年结实,鲜笋还是照常从泥土中冒出来,尝尝看很甜的。”
“晚上……我想留在这里。”
“人不留客、客自留,我能拒绝吗?”笑笑,她知道今晚是她最后的快乐,回到台北,她就成了夜蛾,只能在夜色中游荡。
***
夜里热络的气氛在庭院里展开,为了阿昕的头家男友来厝里玩,童家办起席桌,三张圆圆方方、形状不同的桌子从几户人家灶脚移出来,盾边隔壁全来凑热闹。
“头家,菜拢是自己田里种的,多吃一点,无通饿到。”田仔姆热心帮他夹菜。
“我不会客气,在台北吃不到这恁青的菜。”
明明是冷的像冰的一个男人,何必故作热络?童昕不懂,和她的家人打成一片,对他有什么好处。
“对啦、对啦,多吃些,返去台北保证你会怀念三年冬。”童昕父母笑说。
“等一下,叫阿昕带你去庄仔头捞捞行行,后趟来,大家就拢熟悉仔。要会记住,有闲就多来阮这乡下所在,当作是在度假。”旺枝仔伯接着说。
“对啦!旺枝仔伯,阿昕跟我讲你有想要卖土地。”他的台语破得很,童昕在底下偷偷取笑他。
“是啊!阿昕伊老爸就讲没钱,那无,我早就卖伊。”
“你卖童伯伯,钱我先出,以后才从阿昕的薪水扣。”
他怎可以自作主张?童昕恼怒地斜飞他一眼,这是她家的事情,一个外人无权插手。
“无通啦!两佰多万,阮阿昕还袂起。头家,多谢你好意,真正是没法度。”童妈妈笑着摇头讲过。
“哪会还袂起,阿听一个月十几万的薪水,哦……我知,伊暗嵌起来做私房钱。”他将她一军,以报她刚刚的耻笑之辱。
“阿母,我无啦!”童昕急着反驳。
“阿昕大汉了,想要存嫁妆也是对啊!查某囝仔要会晓打算卡好。”田仔姆的解围,解出她一脸赧颜。
闭上嘴,不说话,由他们去取笑,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吃饱,他们两人被推着出去村里逛逛。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一忽儿靠近、一忽儿分开,和他们的关系一样不稳定。
特意和他保持距离,她走在他的左后方,垂着头跟上他的脚步,像那个走在长廊的晚上,那回他们聊天,他们卸下心防把对方当朋友,是那一夜她爱上他的吗?爱情怎会来得这么快?或者……她只是迷恋而不是爱情?不想,多想头痛。
“虽然我答应和你回台北,并不代表你有权替我决定任何事。”她等着他反驳,但是他没有,淡淡的一句对不起,让她不再好意思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