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自己失控前,先离开吧!
一离开厨房,便看到埋伏在外的伏丘--相茗樵,挺起靠在墙上的身子,双手抱胸。\\\"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让你突然放下酒杯冲出了宴会大厅,看在你是来拯救芝娘的分上,我就原谅你的无礼。\\\"
两家是世交,交谊甚笃的两人,对彼此家中的景况可说是十分熟悉。这期间相家曾经家道中落,一度影响了两家深厚的交情。但近几年来由于相茗樵过人的手腕,而再度振兴起家业来,不仅让相府重返京城名流之列,也重续了两家的情谊……
不论以前或现在,相茗樵出入邵府的次数频繁得数不清,当然也有机会认识芝娘,更糟的是他还知道青耘对芝娘有分\\\"特殊\\\"的情感。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反讽地回答道,没有余力嬉笑的青耘,将他抛在脑后,率先往长廊行去。
追上前来的相茗樵,微笑地说:\\\"说起来有几个月没到你的别苑去玩了,今日再见到芝娘,好像又比过去要更标致、动人了些,所谓女大十八变,想想当初那瘦瘦千瘪的小丫头,会蜕变为如此美丽的姑娘,真可称是老天爷的神秘造化呢。\\\"
\\\"我不会把她让给你的。\\\"青耘轻哼地说道。
\\\"这是指她的人或是她的心?\\\"
\\\"都不让。\\\"
\\\"说这种大话,不太好吧?除非你想留她在身边做一辈子的奴才,否则女大当嫁,她迟早会属于别的男人。既然要嫁,放任地嫁给来路不明的男人,还不如嫁给熟识而又可信赖的人,你不认为吗?\\\"
青耘顿下脚步。\\\"你是认真的吗?\\\"
相茗樵耸耸肩说:\\\"我年纪也到了,又不像你,有邵伯父在上头压着,凡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只要我想娶,就算对方是阿猫,阿狗,也没人能拦阻我娶。如果是芝娘,我相信我们会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夫妻,当然,也许平淡乏味了些,我们俩的性子蛮相近的,大概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刺激场面。\\\"
\\\"我和你的交情,到今天为止。相茗樵,你可以滚出我家了。\\\"
不由得一笑,相茗樵摇着头。\\\"你引以为傲的八面玲珑手段,一遇上和林芝娘有关的事,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啊?\\\"
\\\"我不是为了让你拿这件事寻我开心,才让你知道我和芝娘的关系。\\\"
说起来,那是个大大的失算,也不过就心血来潮的一吻,他完全没想到会那么刚好被来访的相茗樵看到。
但不幸被撞见了的事,也不能当成没发生过吧?有了那次教训,青耘再也不会轻率地在院子里随兴地亲吻或碰触芝娘了。纵使是挂着\\\"别苑\\\"的牌匾,和主屋有所区隔,并不意味着就没有人会进入他的地盘,看见他的所作所为。
不幸中的大幸是,那次撞见他和芝娘亲吻的人是相茗樵,而非林总管或爹爹。
否则……
芝娘一定会被他们带走,带到一个他找也找不着的地方去。
\\\"讲得倒好听,到现在我都还在想,哪天你会决定要杀人灭口,在我喝的酒里下毒,好除去你和芝娘间潜藏的威胁。\\\"认真地拱起眉,相茗樵说。
\\\"谢谢你,我竟都忘了还有这一招。\\\"
叹气,相茗樵下论断说:\\\"我们玩笑话也说够了。方才我说要娶芝娘的事,虽然不是当真的,但这种可能性你也别忽略。邵兄,从我发现了你们的关系后到现在,所抱持的想法始终都没有变--
\\\"主子与奴才间的距离,不是对等的。不管你多想否认,在你眼中或许认为你们之间只隔着一条河,但在芝娘眼中却如同横着一片大海。
\\\"真为了芝娘好,绝不是故意在外花天酒地,制造一堆的假象掩盖事实。逃避不是办法,欺骗自己说:\\\'维持现状就是上上之策\\\',这更是愚蠢。一点都不像是你这聪明人会做的事。在一切尚未太晚之前,给芝娘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吧。\\\"
相茗樵回主厅去了,可是青耘并没有跟着他进去,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见解\\\",已经让青耘失去了参加宴会,陪人说些言不及义的应酬话,或是插科打浑的心情了、
信步在园子里漫五目的地走着,他承认相茗樵所说的一切都再正确也不过了。
正确--而踬碍难行。
一旦提出要与芝娘成婚的要求,可想而知,铁定会触怒爹。
爹的怒火他不畏惧,他也有自信,哪怕被逐出邵家,靠他的一双手也能养活芝娘,甚至芝娘的爹。
他又何尝不想顺从自己的渴望,不顾一切地这么做呢?
但……他这么做,无可避免地会搅乱了芝娘与林总管的人生,甚至是剥夺了他们选择的机会。
芝娘已经为他牺牲了一次,他半哄半骗,狡猾地取走了她身上最宝贵的……他也发誓为补偿此事,自己绝不犯同样的错,绝对不允许自己或任何人再剥夺芝娘的选择。
跟他走,或是维持现状留在邵家--在芝娘愿意作出选择前,他\\\"不会\\\"也\\\"不能\\\"越俎代庖地替芝娘作任何结论、
他不要再以自己的狡猾或任性,毁坏芝娘的人生了。
回过神,自己竟站在熟悉的梅花树下……青耘伸手触摸着满是坑坑疤疤的苍老树皮,唇角浮出一抹笑……这棵树,似乎一直都在见证他和芝娘之间所发生的每一件事。
邂逅,冲突,转折。
犹记在这棵树下,他第一次夺走芝娘的双唇--
\\\"说,那家伙是谁?\\\"扣着芝娘双肩的手指泛白,使劲地掐着她。
她错愕而惊恐地张大杏眸,\\\"少爷,你……在生什么气?芝娘做错了什么吗?我不知道你在指谁啊?\\\"
\\\"刚刚在院子里,你和他有说有笑的家伙,那家伙是谁?我没见过,不是我们邵府的人吧!\\\"知道自己吓着她了,却没有办法克制自己,愤怒红雾弥漫的视线彼端,一次又一次地映照着同样的情景。
陌生男子的手掠过了芝娘的发梢,取下了黑发上的一片叶,芝娘羞涩地抬起红通通的双颊,朝着陌生男人微笑着。裸裎于男人眼光中的爱慕是刺眼的;隐藏于自己胸口中的妒火是丑陋的。
\\\"院子?啊,你说莽哥吗?他……他不是邵府的人……不过他每天都会送鲜鱼来。莽哥怎么了吗?\\\"眨着眼,芝娘仰望着他的小脸上满是不解的表情。
\\\"你……喜欢那家伙吗?\\\"艰辛、苦涩的,喉头像塞满了砂石般作疼,他问出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答案的话。
\\\"咦?莽哥是个好人,我喜欢啊!\\\"微微地绽开笑颜,芝娘无邪地说,\\\"每次他都会替我们这些奴才留几条肥鱼,免费帮我们加菜呢!他为人风趣又幽默,大家都喜欢他。\\\"
喜欢?喜欢!他耳中充塞着这两个字,其余的根本无法再挤入脑海中,他瞪着芝娘侃侃而谈开朗的小脸,一股因怒而生的恨由心底升起--完全不懂我的心意,对别的男人笑得如此开怀的你,好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