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侍郎,你力气好大,不成不成,换我来挑战!」
「好啊,黄大伯,你要输了,就是第五十个了,张老板可就要白白送我一桶饭哦!」清爽的朗笑开怀无比,还带点少年的清亮,悦耳而舒服。
「送就送啊!」中年汉子拍着胸叫道:「反正今天没人上门买饭,来来,今天谁要赢了阮侍郎,未来一个月我老张请吃饭!」
「张老板,我呢我呢?」阮冬故抗议地笑道:「我也喜欢你家铺子的饭啊!」在一阵惊叫声中,她毫不费力压下汉子粗壮的手臂。
「阮侍郎,你是什么养大的?」众人惊叫:「你不累吗?五十个人了啊!」
阮冬故开心地笑道:「我今儿个状况好,要再比,我可不怕!」
「你是瞧轻咱们京师人吗?连点累相也不肯装。」其它人笑骂着。
「我要扮累,大叔们岂不是松了心神?要骗人我可做不来……哎,张老板,你真把这桶饭送给我?」她惊喜交加,毫不掩饰。
「我做到说到!阮侍郎,你吃了我的饭,包你年年回京一定向我老张报到!」
「好啊!等晋江完工之后,我就能天天来报到了!现在我一碗饭就好了,来来,一人一碗,分饭啦。」
「阮侍郎,你说晋江工程还要三五载才能完工,你回京,工程不会延宕吗?」
「不会。」她斩钉截铁道:「工程一日不完工,那一带的百姓就没有安寝的一天,我回京前确定接手的下属不会拖住任何工程。唔,事实上,是小弟不才,我的属下是个很好的人才,他做得比我好许多呢。」语毕,很不好意思地笑着。
在不远处的东方非闭上凤眸,静静聆听她爽朗中带着干净的笑声。
原来……他又被骗了吗?
这个阮东潜到底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能保持初衷,不曾摆脱当初那个满怀理想的少年呢?
「阮侍郎……那是你的同事吗?」
东方非立即张开俊眸,对上讶异转身的阮冬故。
不知是不是重燃兴奋,东方非在见到她开心的笑颜时,心弦微微震动,又见她脸色一整,正要走来作揖,他暗哼了一声,缓步过去。
「首辅大人……」
「阮侍郎,你挺开心的嘛,你义兄不在京师,你就来跟百姓一块过年吗?」
「不,下官路经此处,跟饭铺里的百姓聊聊而已,大人贵体怎能……」
「怎能让百姓受惊呢?」他俯在她卑躬屈膝的身子旁,低语:「小老百姓在京师多年,能见得了多少高官贵族?你是想吓到他们吗?」随即直起身笑道:「阮侍郎,你怎么不介绍介绍我呢?」
阮冬故迟疑一下,跟着他走进饭铺。他一身雍容气度,加上官服罩身,百姓纷纷退开,她连忙上前安抚笑道:「他是我同事东方,来找我的。」
「原来是阮侍郎的同事,也是户部的吗?」黄大伯说道。
东方非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内阁的官服,有趣地笑道:
「是啊,我是户部的官员。」朝里认服不认人,朝外的人只知有朝官做事,却不知那方天地里的你争我夺。
他走到桌前,笑看有些戒备的阮冬故,说道:
「阮侍郎,方才我看你在跟人比力气,我也很好奇你的力气到底有多大,这样吧,你要赢得了我,我就买下老板的一桶饭当赏赐。」
她张口欲言,而后扫过四周高昂的兴致,只好再度卷起袖子,与他比试。
细白的藕臂轻轻与他相碰,他蹙眉,忽地在她耳畔低语:
「阮侍郎,要骗本官就得真骗过,你敢做假,以后日子可有你好受的了。」彼此脸庞相距极近。他注意到她不仅玉颜过美,眸色分明,连肌肤也细致过头,他暗讶,视线落在她微勾朱唇上,还不及回神,「啪」地一声,他的手臂横躺在桌面上。
「多谢大人谦让。」她轻声笑道。
右臂隐隐作痛,即使去年看过她单手扯下铁链,也不敢相信她的力气竟然如此可怕。他面不改色拉好袖袍,臂骨像要裂成两半一样,他却强装无事人。
阮冬故朝他伸出手,他神色自若道:「本官出门向来不带钱袋。」
她哈哈笑了两声,转身跟老板买下一桶饭后,与东方非走出饭铺。
「大人,可要下官送你回府?」
「不必!」东方非看她明明眼角眉梢带有余笑,对他却是卑躬屈膝,令人觉得火大。「本官突然有了兴致,想到你家里瞧瞧。」
她抬眼看他一会儿,微笑道:
「下官家住东西巷,破宅一栋,前二日我才修葺屋顶,不知挡不挡得了这场大风雪,大人若不嫌弃,请随下官来吧。」语毕,与他并行在风雪之中。
东方非哼声笑着,睨着只勉强到他肩头的阮东潜。
「阮侍郎,本官差点教你给骗过了。」
「骗?」她微讶,连忙道:「下官不敢。」
「不敢?看看你一身贱骨头,竟向他人折腰了。告诉本官,你去康亲王的夜宴对你有什么好处?」
「下官只是见见世面……」她抱着小饭桶忽然停步,回头看着落后的东方非,她眨了眨眼,脸色微扭曲,而后终于忍不住撇脸轻笑后,再神色正常地问道:「大人,可需下官帮忙?」
漂亮的丹凤眸瞪着她。
「我想是需要帮忙的。」她改由单手抱着饭桶,朝他伸出手臂。雪地积雪渐深,他行走不易,几乎陷在原地,却没有出口求救,这个男人与她这年接触的官员有所同也有所不同。
「阮侍郎,本官真以为要摸不透你了。去年我见你不肯低头,今年你学会奉迎巴结,但你在饭铺里又是去年那少年的模样,现在呢……阮侍郎,你告诉我,若是去年的阮东潜,可会与本官并行在街上?」
她迟疑了下,摇头。「去年是下官愚昧。」
「愚昧?哈哈,去年你巴不得啃本官的骨血,今年竟然能与本官谈笑,明年呢?后年呢?你又会变成何种模样?会随波逐流吗?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
风雪之中,说话不易,两人身上积雪不断,白色洁净的雪花几乎覆盖了整座皇城,这种美景只有在冬天里才有,而他却视若无睹,执意要得到答案。
「全拜大人之赐。」她微笑:「去年大人在地牢里的一席话改变了下官的想法。我的弱点实在太多,所以,没有强大的力量,是无法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她想要保护的是谁?那个军师吗?东方非注视她良久,突然间不握住她手臂,反而改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她吃了一惊,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阮侍郎,你有本事,就拉着我走吧。」
第六章
破屋破桌破床……在他眼里,这种屋子难以遮风避雨,偏偏外头写着「阮户」。
「大人,外头风雨停了,可要下官回东方府请人来接您?」阮冬故嘴里问道,忙着在屋里生起暖火。
「不必。」东方非看她在这间破屋子里甘之如饴,蓦地想起她牙牌下的珍珠。「阮侍郎,你府里没有家仆?」
她哈哈大笑:「大人真是说笑了,这间屋子能塞得下三个人已是不易,哪来的家仆?家事随便做就好。」一郎哥在时都他做,现在只剩她……真的随便做就好。
「那么,应该没有人看见本官走进这间屋子了吧?」
阮冬故缓缓转身,睇向他那张带着毒蛇般诱惑的俊颜。
他以迷惑人心的语气说道:「阮侍郎,本官虽年长你几岁,也自认体力不输你,可你学过武,要将本官毁尸灭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