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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他的味道。鹿玉堂清楚明白这答案。

  他们还是追上来了,而且日子超出他的估算……他本以为他们会再迟些才能寻到他的踪迹,但他却忽略了「她」的鼻子和他一样灵敏——

  人说名师出高徒,这句话果然不假,他教出来的人,自是有真本领。

  只是他心里不断希望,追来的人,不要是那两人。



  可惜这个心愿终是无法成真……

  「你怎么了?」夭香摇摇他的手臂,不懂他的目光为什么突然变得深邃而渺远。

  「没什么。」看见她如此担忧的神情!他心头一暖。

  「不聊那对怪兄妹了!你也快吃饼,这家的芝麻大饼很好吃喔,他的兄弟也在金雁城卖芝麻大饼,生意非常好呢!」祖传秘方就是不一样,让两兄弟的饼做得比别人香。「小心饼烫喔,你要吹凉再尝。」她不忘将自己方才的教训与他分享,让他别步她后尘。

  鹿玉堂知道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他应该要离开,往漠北或渡海到更远的异国,可是——他不想走。

  这几天的日子,是他从离乡以来,头一次拥有踏实的时光,没有漂泊的不安定感、没有茫然的不确定性,他觉得心安,也觉得享受,更觉得珍惜。



  他不想走。

  不想离开这双为他仔细拭干雨丝的柔荑、不想离开这张轻哄着要他吃饼的容颜。

  要是没他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又整夜不睡,拿休憩时间去抄书?睡到了晌午,直接省略了早膳,将身体弄坏?还是被曲无漪欺负,或是找另一个人来取代他的工作,花一百两来专司压榨她?

  会。

  所以他不能走。

  「你好像有心事?」而且是从饼摊回来之后……不,是从她应他说完那对怪兄妹的事,他的反应就怪怪的……

  「没的事。」鹿玉堂沉默吃饼。很明国在敷衍她嘛。天香一听就明白,因为就在不久前,她也被那对怪兄妹里的哥哥给哄骗。

  咦?!

  天香终于发现她为什么会觉得那对兄妹眼熟了!

  他们和鹿玉堂——都有夫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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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鹿玉堂说他没有亲人了,他是孤单一个人,和她一样……才对。

  如果他有亲人,就表示他没办法永远留在她身边,因为有其他对他很重要的人要跟她分享他的汪意力,他也许终有一天要回到亲人那儿去,而她这个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的人,就必须要掏出手绢,挥手和他道珍重吗?

  虽然她不是坏心希望他无亲无戚,她知道没有人陪着的痛苦,当然舍不得他尝,但……她也很自私不想让他离开呀。

  天香心情恶劣,几个夜里脑子里盘旋着一这个念头,好几次都让她哭了。

  鹿玉堂不是眼拙的人,自然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尤其一些天她睡醒时双眼不是惺忪,而是浮肿,那不该出现在一个准时在戌时就被他赶上床睡觉,睡足好几个时辰的女孩身上。

  难道是她那日遇见「他们」,「他们」对天香说了什么,天香瞒着他没说,反而自已放在心里?她的反常,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过去?

  鹿玉堂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让他忐忑。因为若是天香开口要他离开,他就真的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和……权利。

  她什么时候会开口要他走?

  他什么时候会说他要走?

  鹿玉堂和天香心里各有担忧、各有思忖,却也各自不去点破。

  「该休息了。」

  天香写了一下午的稿,鹿玉堂照往例端来水盆让她净手,天香则是快手收拾稿子,防他像防贼似的。

  换做是以前,他会相信她在抄的书是机密,但现在,添了些不安,他不得不认为她对他不信任,所以不允许他瞧见她在忙什么。

  夭香因为太匆忙而打翻砚台,洒了一桌子的墨,不单浸湿了几张她来不及抢救的稿子,连她的衣袖也无法幸免。

  「呀!」

  相较于只会惨叫的天香,率先做出反应的鹿玉堂迅速拉高她的手,用自己的袖子抹去黑墨水,不让它再蜿蜒整张桌子。

  「我说过我不会去看妳在写什么,妳大可不必如此。」鹿玉堂没理会自己黑了一大片的袖子,再取来干净的拭巾将桌面上的残墨擦去。

  「我……你要不要去换件衣裳?!黑墨弄脏你了。」

  「嗯。」他应允,却还是温吞在整理被她弄乱的书桌。

  「你快去呀!」她看着他那只被染得像黑炭的右手,有些难受。

  「妳袖子也沾到墨了,将手洗干净之后也去换套衣裳。」

  她袖上的墨渍不过一个铜钱大小,他却是整片肘袖都沦为抹布,竟还只是担心着她……

  天香哇的一声哭抱住他,这举止来得突然又莫名,让鹿玉堂怔住,一双手只能僵着不动,让天香黏着他的胸膛腰肢,哭得不能自己。

  天香毕竟是年轻小姑娘,心里藏不住话。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硬撑到鹿玉堂自己开口说要离开,她才会受不了放声痛哭,可是看着他神情淡然的模样、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她忽然之间好害怕,好害怕她会失去这些,她没办法再像前几日那般佯装无事人,和他闲话家常,就是故意不去触碰到让她心酸酸的话题……

  「你别走好不好?留下来陪我!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要是你觉得一百两的月俸不够,我把我的稿酬都给你,全都给你!你别走!我不要你走……呜哇——」她边哭边说,说完了又继续哭,也不理睬她没头没尾冒出这样任性的要求鹿玉堂是否能懂,她只是将自己的真心话全说出来,她就是不要让他走——

  蛲首埋在他胸前,热烫的眼泪逐步将他心窝口的布袍染湿。

  「我没说我要走。」

  她在他胸前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纵横狼狈的泪痕,柔花似的容颜镶着水汪汪的黑瞳,正眨巴眨巴地瞧着他,想要瞧出他说那句话时,有几成真几成假。

  「我没说我要走。」他重复一次,这回放慢速度,一字字都说得好慢,让她听仔细。

  「你……真的不走?」她的眼泪还没止。

  「如果妳要我走的话,我就走。」是天香先开口说了这件事,他也就打蛇随棍上,将连日的忐忑提出来。

  「我不要,」天香急急摇头。「我不要你走!」

  鹿玉堂听到自己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的吁叹,她不知道她的答案对他而言几乎是判生判死的刑赏,如果他在她眼中看到半丝迟疑,他绝对无去多现在如此笃定地做下承诺!

  「妳不要我走,我就留下来。」

  「我不要你走。」天香的语气比他更坚定。

  「我就留下来。」鹿玉堂唇边噙着淡笑,让天香看了好喜欢,跟着他破涕为笑,小脑袋不停地点着,藉以表达她有多附和他。

  不为那一百两月俸的吸引;不为这些日子流浪得有些倦意,想要找个地方休憩一阵子;就只为那位国色夭香,犹如初绽牡丹的姑娘。

  如此单纯的理由。

  他伸手替她擦泪,忘了他刚刚才用那只手去抹墨,现在半干的墨遇上她的眼泪,全溶在一块儿,在她漂亮的脸蛋上画开吓人的脏污。明明她现在的表情可爱又娇柔,偏偏被他无心画花了脸,看起来再加无辜,像头小糜鹿似的。

  鹿玉堂忍不住笑出声,笑得天香一头雾水,却也傻傻跟着他笑,直到鹿玉堂拿没沾墨的左手取来湿布替她抹脸,她才看到自己一脸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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