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月光下,徐樱抱著一只刚清洗完的瓷瓶,打算到花园去摘些鲜花布置大厅。
越过大宅子的穿堂,花园里浓郁的花香让人不禁留连地停下脚步,深深的呼吸一口
醉人的梅花精气。当她深呼吸完后,定睛一瞧,差点没有高兴地跳起来。
是他!华靖副座竟会独自一人坐在花园的老树上,若有所恩地沉浸于满园花色里,就像一幅画似的。
那幅画面,该怎么说呢?隐隐约约触动著她的心。他一身是黑,仅有映著月光的脸洁净锐利,蓄满男子气概的侧面线条俐落,挺直的鼻粱与冷漠的唇角,那双无人能解读的漆黑冷眸,没有半丝赘肉结实修长的身躯,这样的男子不存在于凡尘俗世,该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人。
让人想化为染著花香的夜风仙子,探手轻拂过他的发、他的唇,紧紧地拥住他,告诉他“你不是孤单的”。
怎么搞的?她紧咬住下唇,为什么华副座会让她的心揪痛呢?她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孤单的呢?别傻了,在华副座身边多得是投怀送抱的女人,而且这是他忙中偷闲的一刻,他身边环绕著龙帮手下与各行各界的人,要交际应酬的人比她这个小孤女不知多了多少,还有许多的朋友……可是她的潜意识里,却知道这样的他比谁都要孤单、都要寂寞。
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好不容易华副座才得到这个喘口气的机会,何必再拿她自身的小问题去麻烦他呢?她总会找到机会,通知大娘他们平安无事的消息。
“是谁?”他转头迎上徐樱的视线,让她吓了一大跳。
那双静默的黑眸与她交会时,她胸中有什么东西被夺去了,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呀!既有著孤寂又混著那样高傲的自尊,仿佛……她想起来以前在村子里,有一头被猎人捕捉到的野狼,也有著这样的一双眼。那双眼坚毅地不流露出痛苦,相反地以超乎一切、凌驾大地般的傲慢回视著围观的众人。那眼神鄙夷的凝视著人类,不屑于任何人的同情。
为什么华副座会有这样的眼神?会有一双和受伤的狼一样的眼?
沉默持续好一阵子,她才晓得自己正呆呆地凝视他。“对……对不起,我正要到花园去,打扰到副座了,真抱歉。”
快走,身子不听使唤,明明打扰到人家却还厚脸皮的站在原处,她究竟是怎么搞的?举起脚来,离开这儿,徐樱!
“我听福伯说过,你在照顾花圃方面帮了他不少忙。”他突然开口,让她不禁睁大双眼。这还是她病好后,第一次和他谈话。“他夸你帮了他不少忙,让他轻松不少。”
“呃……我很喜欢帮他忙,照顾花儿、除除杂草什么的。我觉得很有趣,所以做的很高兴。”
“有……趣……吗?”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他从来没说过“有趣”一样。
“嗯,很有趣呀!听福伯谈谈花语、聊聊故事。双手沾满泥巴时,就会感觉到大地的脉动,那种感觉……就好像和大地一起唱歌一样。每次照顾那些娇美的花儿,我总会梦想著它们开花的那一刻将有多璀璨,心里就会非常非常充实。真是太有趣了。”啊!她掩住嘴巴,“对不起,我太多话了。和副座聊花经,你一定会觉得很无聊吧!”
他单手撑著下巴,懒洋洋地勾唇一笑,“有趣的丫头。”
咦……唔哇,好美的笑容,怎么办?她的心跳跳得好快,她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幸好天色已暗,她又站在回廊里,否则让副座看见她满面通红,她真要钻个地洞爬进去了。
看样子,副座的心情似乎不错。“那个……呃……副座,多谢你前些日子救了我们姊妹三人。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们的小命已经归西了。这些日子也很感谢你让我们蔽身在龙帮里,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把它忘了。”
“啊?”
那瞬间她眼花了吗?副座似乎换了张脸,又变回冷酷无法令人亲近的人。“可是……我……”徐樱慌张的想解释,她是真心想报答他的,难道是她感谢的话说错了吗?
“要报答我?什么时候?怎么报答?难道要我呆呆在这儿等吗?”
“这个——”他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既然说不出个具体的,那就干脆不要说吧!”他掉开头,“我最痛恨等待或是希望这些字眼,也绝不想浪费半点时间施舍恩情,等待回报。救你们的事是我一时兴起去做的,你根本没必要觉得需要回报我什么。那只是我高兴罢了。”
“但是——”
“你打扰到我了。”
这么明显的斥退,她还不至于听不出来。现在她真的惹他不高兴了,“我很抱歉。”
徐樱抱著花瓶,匆匆掉头而夫。
“哎呀,心情不好也别拿小孩子出气嘛!你这家伙还真看不出来是喷火龙转世的。”揶揄的声音从墙头那边传来,背著月光季青岚的身影悠哉地出现在华靖面前。
华靖冷哼一声。
“嘿嘿,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又出来干嘛了?”
“废话少说。”
“好,冲你这句话。”季青岚从墙头一跃而下,恰巧落身于花园空地,他仰头看著坐在树干上的他,“最近听说你忙得天翻地覆是吧?好消息是,你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华靖皱起眉。
“别怀疑我说的话,我可是‘笑面杀手’,嘻皮笑脸是我本行。”季青岚探手握住梅枝,深呼吸一口气。“嗯,好香的梅花儿。”蘑菇半天,可惜华靖就是这么闷葫芦不肯开口问他。好吧!只好免费把消息奉送给他了。“你总该听过……森源道明这个人吧?”
果然,华靖脸色变了。嘿嘿,这爱装酷的小子。“更好的还在后头,森源惠子你不会不认识吧?她不是你在日本念书时的爱人吗?虽然后来她嫁给别的男人,但是……”
“啪!”地一声,华靖的手中多了根断木。
“好、好、好,我懂,不逗你了。”适可而止是恶作剧的重点。季青岚放下嬉笑的面具。“小心点,森源带著他这个大女儿和女婿,来上海度假了。美其名是度假,但是真正的目的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有任何的概念他们来上海做什么吗?日本皇军的大将森源可是侵略中国计划的中心,他不会毫无目的跑来上海的。”
“我不知道。”华靖冷冷地说。
季青岚长叹一回气。“我想‘冷面诸葛’是不需要我担心才对,如果我叫你要小心一点,你恐怕会生气。你比我还要清楚,过去的情感是过去的情感,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森源惠子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有行动的。”
华靖那张冷脸在此刻看起来更加冷凝,本来就是个不容易了解的家伙,但是此刻的他更加的像座冰山,如果想靠近恐怕会被冻毙了。
“我回去了,有麻烦的话……你会通知我吧?”
没有半点回答,讲也是白讲。季青岚摇摇头,每和华靖交手一次,他就觉得自己的耐性又多几分,段数越来越高了。***
唉,徐樱长长的叹了口气。
五宝凑道六宝的耳朵,窃窃私语说:“喂,今天的阿樱姊是怎么搞的,光扫个地就已经叹了好几次的气。该不会吃错药或是闹肚子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