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裴玦会关心一个人,所代表的意义跟死囚行刑前的最后一餐是差不多的,都是临死前的慈悲。
总之都是要死,倒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见惟天不领情,裴玦也玩不下去。清清喉咙后,他终于说了--
「我变心了。」
「什么?」惟天听不懂他的意思,头顶上的乌云却因为这句话开始打起雷来。
「我有新的对象了。」他换了更浅显易懂的说法。
惟天花了些时间咀嚼这句话,脸色由红转白再变青。
完全消化后,他猛地攫住裴玦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冲着他的脸一字一字咬出--
「你刚说了什么?变心?新对象?我可以请问一下,那个人该不会就是念盈吧?」每吐出一个音,他的脸就扭曲一分,到最后只能用恐怖形容。
反观裴玦,他的嘴角似乎是随着惟天的火气逐渐上扬,最后弯成一个妖魅的笑容。
「没错,我发现我已经太喜欢她了,喜欢到不得不舍弃你。」他很坦白。
早在他的心因念盈发热开始,他就知道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第一次这么想跟一个人相处、想陪在她身边看她的一举一动、想更认识她、了解她的思考逻辑。
与她的相处很轻松、很舒服、很有趣,彷佛可以一直下去,没有无聊的尽头。
这么珍贵的宝贝他三十年才遇上一个,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了。他舍不得放手,更不允许其它人染指,或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老板在酒吧里暗示他的,就是这份过度的独占欲,它套住了念盈,也绑住他。
爱情来时,想逃都逃不了。
惟天没空关心裴玦的心情转折,睁大的眼早被激烈的情绪烧红了。
「这表示什么?继我之后,念盈成了你下一个目标?你对她的喜爱会持续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四十年吗?!」他怨愤地嘶吼。
「如果可以的话,一辈子。」裴玦还是笑着,笑容里充满认真。
惟天被吓住,楞楞地放轻力道。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在捉弄我吗?」惟天的声音有些抖。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了?是你们不信罢了。」裴玦态度悠闲,好像刚刚说的事相当平常。
对认识他的人而言,这一点都不普通。
「我没听错吧?你刚说的是一辈子?那个慵懒、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裴玦,居然会去承诺未来?我真的没听错吗?」惟天不可思议地低喊。
「你耳朵很正常,一点误差都没有。我的确是说过我喜欢上你妹妹了,相当的喜欢,喜欢到想把她带回家去共度一生。」裴玦残忍地重复一遍。
惟天痛苦地捣上耳朵,嘴里念念有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最后他受不了地大吼出来,靠近裴玦的脸凶恶地说道:「你以为有哪个正常人会把宝贝妹妹交给一条狡猾又邪恶的变态青蛇?」
「这是你的嫉妒吗?」裴玦隔开惟天扯住他衣服的手,冷情地笑着。
「你相不相信,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掐死你?!」惟天双手抡拳,极力克制自己的暴力细胞。
「谢谢你的提醒,以后睡觉我会记得锁门的。」话一说完,裴玦技巧地将惟天送出门外,当着他的面合上门板。
瞪着鼻前的橡木门,耳边听到清脆的上锁声,惟天的神经被扯断了一条。
他愤怒地搥了一拳,气势万钧地咆哮:
「我不准!」
门后的裴玦无所谓地撇撇嘴。
他早料到一定会出现许多阻碍。
但那又如何?
他一向喜欢挑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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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前一晚过于混乱,反而突显出早晨餐桌上出奇的安静。
尤其还少了惟天这个易爆的火药库,餐厅的气氛可以用沈闷来形容。
唐老爷置身事外地看着报纸,慕河无事一身轻地悠闲用餐,念盈则是一脸若有所思,不时觑向身旁的裴玦。
裴玦不着痕迹地衡量眼前的状况。
他清清喉咙,丢出一块石头探路--
「念盈,妳还好吧?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他关心地问。
念盈瞅他一眼,摇摇头。
「还好。」
她对上他时,眼睛闪过一道异样的光采,裴玦来不及捕捉,另一道更强的视线打断了他的思考。
「事后的关心比不上事前的注意啊。」唐爷爷折好报纸感慨地说,不知是在说报上的时事,还是在暗讽裴玦。
不过在场的人一致相信应该是后者。
「爷爷,事情都过去了,再提也没有意义。」慕河递给爷爷一个眼神,暗示他念盈的事还没有曝光。
唐老爷绷了一晚的老脸才松懈下来,勉强给裴玦一个好脸色。
「算了,我不追究了,但也不容许再犯。」
「我明白。」裴玦受教地点点头,目光柔和地望向念盈。
念盈被这突来的注目震了一下,错愕地看着裴玦那张前所未见的面孔。
「你昨天应该没喝醉吧?」她楞楞地问。
太反常了,今天的裴玦太反常了!
异常的温柔,异常的诚实,异常的没有防备。
这是他真正的样子,还是他为了对付她的探视,所戴上更无懈可击的面具呢?
听到这种怀疑的问句,裴玦受到不小的打击。
难得他爱上一个人,却被对方狠狠质疑。
他的为人真的这么失败吗?
「昨天晚上我一滴酒都还没沾上,就送妳回来了。」裴玦无奈地说。
「抱歉。」念盈深表遗憾。
一来一往之间他赫然发现,他真正想传达的意思已经被她扯远了。
裴玦无声地叹口气。
他喜欢的不就是念盈的不可预测性吗?会有这样的发展,他只能笑着接受,因为想放弃也松不开手了。
两人还没整理出头绪,迟到的火车头终于冲了过来。
惟天顶着一头杂乱的短发,眼球布满红丝,杀气腾腾地朝裴玦走来。
他看不到其它人,脑袋里只塞满那条卑鄙的青蛇。
「你过来一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揪着裴玦的手就要往饭厅外的庭院走去。
「再怎么急也得等用过早饭后再说吧?」裴玦没挣开他的箝制,也没跟他走,两人在饭桌旁僵持起来。
惟天凶狠地瞪他!「你还敢跟我说慢慢来引昨晚是谁把谁关在房门外的?你摆明想逃避现实嘛!」
「我只是觉得夜深了,不宜过于喧闹,以免影响他人。」裴玦很有公德心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谈礼貌!」惟天已经火到头发都竖了起来。
「你这匹野马就是欠人教训,不然怎么连最基本的打招呼都忘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啊?」古板的老人家受不了被人忽视,威严十足地开骂。
惟天烦躁地瞄了爷爷一眼。「我什么时候跟你请安过了?心情好时,不会;正在忙时,更不会。」
他倨傲的口气彻底惹恼唐老爷。
「你这浑小子!有什么事会比孝顺长辈重要吗?」唐老爷跟惟天杠上。
惟天没有理会自己爷爷的怒气,两只眼睛直勾勾地钉在裴玦脸上,语气坚决地开口:
「有!我的人生大事!」
他态度强悍得不给反对的机会,将裴玦拉着就走,留下一屋子诡异的气氛
从惟天闯进饭厅起,念盈的神情就开始转冷。直到他们离开,她脸上的惨白就跟雪一样。
「他们在搞什么啊?人生大事不跟长辈谈,两个男孩子能谈出什么所以然呢?」被孙子忤逆的老爷爷忿忿不平地转回视线,对上孙女更难看的脸色,吓得他赶紧向剩下唯一正常的孙子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