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真是为了你好。」她颤着嗓音,「以你现在的状况,就算出去找人又怎样?只会拖累火公子啊。」
「我不会拖累他。」他口气强硬,「如果妳以为这么一点点小伤就会让我沿途哀叫,那妳就错了。」
「是,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她涩涩低语。以他的个性,就算他的腿痛得不得了,也绝不愿稍稍示弱,肯定还要故作潇洒不在乎。
可他愈是装潇洒,伤势只会愈严重;愈是不在乎,一条腿因此废掉的可能性便愈高。
她叹息一声。「喝药好吗?」端起汤药,她在床沿坐下,「至少喝一点,好吗?」她语气好温柔。
他一窒,还想不到该如何反应,药碗已送到他面前。
他直觉地伸臂一挥,药碗坠落地面,碎成片片,汤药流泻一地,淡淡的药香在室内萦绕。
两个时辰熬成的心血,就这么毁了。
紫蝶怔怔望着一地狼藉,然后,她弯下腰,默默拾起碎片。
一个不留神,她被割伤了手,划出一道细痕,鲜红的血珠缓缓泌出。
「妳受伤了!」花信惊喊。
「一点小伤而已。」紫蝶淡淡地应,继续清理地面。一一拾起碎片后,她拿来一块抹布吸干药汤,包裹住残余药渣。
她的动作慢条斯理,不愠不火,可愈是这么淡定从容,花信愈觉得情况不对。
她为什么不对他生气?为什么一句责备他的话也不说?
「妳……还好吧?」他试探地问。
「很好啊。」
「手不痛吗?」
「不会。」
「要不要包扎一下?」
「只是一点小伤,何必大惊小怪?」
「可是妳手指流血了!」他蹙眉,「要是不尽快处理的话,万一伤口恶化怎么办?」
「你也会怕伤口恶化吗?」她扬眸问,唇畔一丝微笑好淡、好轻。
他一愣。
「比起你身上的伤,我这伤……不值一哂。」她自嘲。
「什么不值一哂?!」他讨厌她这种轻忽的语气,气急败坏地拉过她的手。「我瞧瞧!」
汤碗碎片割伤了她的拇指,深深地划出一道口子。
这伤口不浅啊!
他眉宇锁得更紧,抬眸正想说些什么,她忽地将手抽回。
「别管我,我没事。」
「我怎能不管!」他心浮气躁。若不是他一时冲动砸了碗,她也不会因此划破手指。
「你不是也要我别管你吗?」她冷静地反问,「你不是也说你的伤没什么,要我别限制你的行动吗?」
「我--」他瞪眼,说不出话来。
「我只不过流了几滴血,你就要我好好处理伤口;你的腿部摔断了,却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糟蹋自己,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她质问的口气仍是那般温和,可那双总是清如秋水的眼,此刻却氤氲着一层迷雾。而迷雾里,淡淡地透出一点红,酸楚苦涩的红。
那是一种控诉,无声的、静默的控诉,紧紧揪住了他的心。
他黯然。「……对不起。」
她倔强地咬唇。
他叹息,「紫姑娘……」
「你知道那碗汤药足足费了我两个时辰才熬好的吗?」她瞪视他,轻柔的嗓音里不无哀怨。「煎药时还得不时搅拌,一刻也不得闲。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
「对不起。」他再度道歉。
「不要像个孩子一样蛮不讲理。」她吸了吸鼻子,满腔气苦在这一刻全数爆发。「你以为我真那么坏心吗?明知道你担心公主,还硬要把你困在这里。你以为我是故意让你不好过,故意整你吗?」
「我不是这意思--」
「那就别这么对我!」她拉高声调,「别在我面前耍你的少爷脾气!」
他怔望着她。
看见他不知所措的眼神,紫蝶这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了,蓦地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淡淡染红。
「对、对不起。」她尴尬地道歉,「我好像太激动了。」
他摇头,嘴角微微一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妳脾气也不小。」
「我--」她的脸更红了。「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她的个性本质上是温和的,脾气也不错,好友水月甚至还嫌她太过善良。可不知怎地,他似乎总有办法引出她最坏的一面。
他,明明是自己最想温柔以待的人啊!为什么反而对他那么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大呼小叫。」她懊恼地道歉,「我只是……我太激动了。」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他温声道,「是我太过无理取闹。」
她摇头,「我应该冷静一点的。」
「而我不该那么任性。」他说,湛眸点亮某种奇特笑意。「就像妳所说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语无伦次。
「别说了。」他探出手指,轻压她柔软的唇。看了她好一会儿后,他忽地迸出一阵朗笑。
她愕然。「你笑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好像总是在对彼此道歉。」
「嗄?」
「妳不觉得很好玩吗?」他笑望她。
她愕然,半晌,忍不住也笑了。
「简直像一对爱闹别扭的情人。」花信摇头感叹。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他如此比喻,紫蝶心跳怦然。
花信却没察觉她的异样,拉过她的手察看,「还在流血呢。」他心疼道,低下头,俊唇吮住她受伤的拇指。
她一震,心头小鹿乱撞,冲击更剧烈了。
她抽回手,退后一大步。「你、你别这样!」
「怎么?」
她别过眸,不敢看他。「我、我自己可以处理。」
「怎么?」他扬眉,逗问她,「不会是害臊了吧?」
「你……别笑我!」她不依地跺了跺脚。
可他就爱逗她,就爱看她芙颊生晕的女儿娇态。他笑望她,眼底隐隐流过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疼宠。
「我……我再去熬药。」她匆忙转身。
「等等。」他喊住她。「记得无包扎手上的伤口。」
「……知道了。」她应,语气恍若有些不耐,可那粉嫩的唇角却悄悄一牵,嫣然绽开一朵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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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之后,花信不再乱发脾气,顺从地与紫蝶合作。
待伤好得差不多后,他也配合她的安排,让手脚做些简单的动作,以期能早日恢复行动能力。
当然,这并不表示他不忧心云霓的安危,只是他不再将焦躁的情绪无端发泄在紫蝶身上,努力在她面前隐藏起郁闷的心绪。
他的体贴,紫蝶自然感受到了,也明白他真正的心情,于是每每在他不经意流露出郁闷之色时,总会温柔地说起故事。
「……后来呢?沙尘暴吹乱了沙丘,你们怎么办?」
这天,她接着讲述替他接骨那天没说完的故事--
漫天风沙,狂暴地席卷沙漠,每个人的眼耳口鼻皆被细沙所遮掩,耳边呼啸而过的是凌厉的风声。
好不容易捱到风暴过后,周遭的地貌全变了,就连在沙漠里行走多年的地陪也辨不清方向。
「天色渐渐暗了,周遭也愈来愈冷,入夜后的沙漠与白天天候差异很大,身子骨弱一些的人,很容易冻出病来。偏偏我们没想到要过夜,随身装备不足,要是再找不到回城的路,恐怕大事不妙。」说到这儿,紫蝶忆起当时的仓皇无措,脸色仍不禁微微发白。
连花信这个听故事的人也跟着着急起来。「那地陪太大意了!他从小在那儿生长,难道就看不出沙尘暴的征兆吗?居然还带你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