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迎曦先是怔然,想起事情的前后始末,脸不由得一红。
“我、我是出来把话说清楚、讲明白的,呃……我没有怕你……还有,你、你要抽烟就回自己住的地方抽个痛快,快乐安静地当你的神仙,不要在这里污染空气。”还好光线昏暗,多少掩去她脸上的红晕。
见他神情晦暗,气氛一下子僵凝起来,她强迫自己挤出话,“那……晚安、再见,恕不送客。”
怪啦,她应该掉头就走,避他如蛇蝎才是,可怎么理智叫自己快闪,心里却还有些踌躇?莫非她今天这一“滚”,把脑袋瓜也撞傻了吗?
牙一咬,不再看他严峻的轮廓,她像行军一样僵硬地转身。
没想到拖著伤脚走没几步,身后却传来那男人的脚步声。
“你跟来干什么?”她不由自主地回头瞪他。
这个时间,大部分的人都选择待在二楼休息,要不就窝在三楼的交谊厅看电视、喝茶聊天,又或者到健身室里运动,这儿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但要是被瞧见,别的BASE的人也就算了,若是同期姊妹,肯定要追著她猛问。
真是怪到家,她刚刚被下咒了吗?怎么一点警觉性也没有,跟著他身后就出来了?
魏鸿宇横扫她一眼。“我住这里,正想回自己房间抽烟抽个痛快。你有别的意见吗?”
许迎曦又是一怔,冲口问出——
“你怎么会住在宿舍?我们受训这三个多月,公司定期派来督察的‘大头’们,都是下榻在品川的五星级饭店,你、你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部不知道。”拜那群同期姊妹之福,她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他忽地扯唇,那弧度称不上是一抹笑,倒比较像是嘲讽。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只习惯住‘小ㄎㄚ’住的宿舍。”
他似乎话中有话,但许迎曦不太明白他此刻的神情,像是隐约藏著什么、嘲弄著什么、想告诉她些什么。
她的心,正微微眩惑中。
“你脸上的纱布是不是湿了?”他突如其来地问,不等她回答,手一伸,动作迅速地替她撕下已掀掉一角的透气胶带。
“喂?!你干什么——”这时才后退,早就来不及了。
“伤口不要碰到水,纱布湿了就要换,护士不是仔绌叮咛过了吗?”他眯起眼检查她颧骨上的擦伤,还小恶劣地扣住她的下巴,稍嫌粗暴地扳向一边。“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女的像你这样,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脸蛋。”
谁说的?她也很在乎啊!
只是……嗯……可能没别人那么在乎罢了。她细细呼吸,感觉燥热又扑上双颊,尤其是他指腹上传来的热度,简直足以烧红她的脸庞。
两人站得好像太靠近了,她闻到他的气味,爽冽中夹杂著烟草的味道,再沾染上空气中的海洋分子,不知不觉间朝她袭来。
糟糕!这感觉不对,又感觉对极了,似乎有些不知名的东西要冒出来了。
不行、不行……不好、不好……
“你放开,不要看。”她试著拨掉他的手。
忽然,哆啦A梦的主题歌叮咚响起,可爱又突兀的旋律瞬间将周遭奇异的气氛远远推开。
不用她拨,他大手主动放开,随即往腰后一摸,然后转过身背对著她,接起手机。
“喂,巧瑄啊……”他率先唤出对方的名字,倾听了几秒,手机那端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竟逗得他笑出声来。“唉,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把你的手机号码输入我的手机里,你一打电话给我,萤幕上显示你的名字,我马上就知道啦。”
许迎曦捧著苹果呆立一旁,听见他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她心头茫茫然。
原来,这个男人也有温柔的时候,声音如此轻哑,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呵护之意。
这个不知道是“巧瑄”、还是“巧萱”的女孩很有本事,没两三下就把他化成绕指柔了。
她模糊地思索著,脑海中隐隐约约拟出一个形象,应该有一头丰盈乌黑的长发,白皙的鹅蛋脸,一双会说话又温柔似水的大眼睛,说话的声音肯定很好听,既轻又柔,像唱歌,有安抚的力量。
他喜欢的女孩应该要符合这些条件。
“我要工作,你乖,我后天就回台湾了,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带回去给你?”他说著,侧过脸瞥了模样傻呼呼的许迎曦一眼,唇角幽深的笑弧不知是冲著她,还是因为手机那端的人儿。
“……‘东京巴奈奈’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吃吗?除了香蕉口味,最近好像也推出苹果内馅喔,我各带一大盒回去。嗯、嗯……好,我知道了,你也要乖乖的,掰掰。”
他收起手机,眉宇间还留著温柔颜色,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许迎曦身上,那抹温柔随即被目中的锐光掩盖,语气略带著命令意味——
“我那边有不错的药膏,对伤口复元很有效,若按时擦药的话,应该不会留下伤痕……许迎曦,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啊?”她一副呆愕样。
“啊什么啊?你灵魂又出窍啦?”
“我、我——”
“反正你先去三楼交谊厅等我,我回房拿药,等一下连同你身上的其他伤口一起重新包扎。”他简单俐落地打断她的话。
“我、我……不用!”娃娃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半湿的头发卷卷地荡在两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
听到她拒绝的回答,魏鸿宇两道浓眉微拧。
许迎曦不太争气跟著倒退一步,急急丢出话,“我自己会擦药,不劳你费心。”
不等电梯下来,她转身咯咚咯地爬上楼梯,小腿的肌理或者有些抽疼,但这一时间也没什么感觉。
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拔腿追来。
可是……心中又有个声音模糊地嘲笑著——为什么要担心他会追来?
基本上是自己多虑了,有她在场,当了十足的电灯泡,他怎么也不方便和人家手机传情,不是吗?
一口气跑上二楼,她走在回房的长廊上,忽然觉得脸颊边的擦伤痛了起来。
第四章
他在河的那一端,她在河的这一端,谁为谁涉水迎去?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若即若离。
“环球幸福”航空是义大利规模最大的民营航空,已有五年不曾来台招考华籍空服员,因此,当许迎曦和同期姊妹通过了在羽田整备场的魔鬼训练,开始为期一个月的机上实习后,环航众人的焦点几乎都放在她们身上。
工作带来新鲜感,同样也带来无形的压力。
机上实习——ON JOB TRAINING,简称OJT。在每一趟OJT中,座舱长会从当天的机组人员中为她们挑选指导教官,采一对一方式,让她们在机上真正学习,了解飞行的整个流程运作。
拥有三年以上的飞行经验者,就有资格称为资深空服员,而她们这些刚人公司的“低年级生”,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光是舱等不同,服务流程也得跟著做调整,还要适应各种机型设备以及外站的生活,少说也得花上半年的时间慢慢摸索。
今早十点半的飞机,空服员报到时间通常订在起飞前的一个半小时,许迎曦八点半就提早到机场办公室了。事实上,这一个月的OJT,她每一趟飞行都比其他机组人员早到,可以多利用一些时间准备。
另外,机场办公室的公告栏上常会更新资讯,例如哪架飞机的设备改变,哪趟飞行航线增加了搭载商品等等。她是实习生,所以当天的座舱长或经理特别爱点名她,要她向整队机组人员报告这些新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