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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罢,多说无益,也只不过是让梅盛对他更提防,更将他视为想要染指他家闺女的纨袴恶公子。

  大男孩回了梅盛一个淡淡笑容及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接著不待梅盛恭送赶人,自个儿识趣地步离这间小小的奴仆房,梅盛只送上一句「主子早歇」,便像赶走了瘟神一般快速地闩上门扉。

  头一回,大男孩对自己向来的好人缘产生了怀疑,因为梅盛的举动。

  这夜,月黯星稀,穹苍只是一片黑幕,没有点缀,看起来孤寥寥的冷清。



  他仰头笑叹:「我说了,只要她当真,我就当真;她不当真,我也不会逼著她……」

  决定权在她,不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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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仍旧信他能待她好,不改那时童稚却坚定的决心,他会当真,守著她长大,等待她成长到足以为人娘子时,愿意再对他说——

  小迟哥,我嫁你做媳妇儿,好不?

  如果她只当那句话是童言无忌,不能作数,那么他也不会有任何表示,倘若那是她的决定……



  一阵突来的碎裂声在耳畔响起,伴随著姑娘家粗鲁跳脚的咒骂,懊恼著一碗熬煮近两个时辰的心血就这么全洒在地板上,更气自己笨手笨脚,误了他喝药的时机。

  「该死该死!」梅媻姗诅咒著自己,被热药烫红的拇指不住地拧著耳垂退热,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嘀咕自责:「不过是被烫到,忍一下下就过去了,做什么放手呀?!现在可好了,药洒了,你让他喝什么?喝西北风吗?」她在碎碗间跺脚,凶巴巴地迁怒。

  梅舒迟剑眉拢了拢,使劲撑起沉如千斤的眼帘,湿透的鬓发全沾黏在颈间及颊上,闷热得教人不舒坦,心口上似压著重石,要呼吸都得费上更多的功夫。

  头一偏,额上那块湿得淌水的布巾也顺势滑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在榻上。

  正在践踩那摊药汁的莲足顿了下来,抬起螓首就瞧见梅舒迟半睁著眼想起身,她连忙跨步,双掌朝那鼓凸凸的被子一压,将病重的他又给压回床榻上,只有在听到一声脑袋瓜子撞到床榻时的砰然声响,她吐了吐舌。

  「你生病了,别起来。」

  梅舒迟闷吟,原本就显得昏沉的头给这么一撞,更觉得痛楚源源不绝地扩张开来,让先前的不适火上加油。

  「很不舒服吗?」那块湿到不行的布巾又重新贴回他的额,数道渗出的水痕沿著饱满的天庭婉蜒成灾。

  梅舒迟想伸手取下,却发现双手无法施力——正确地说,他脖子以下的部分全被一层又一层的冬被给覆盖得密实,密得连身躯里的热都散不出来,全闷成了汗。

  「好……难受……」

  「你病了整整一个晚上了,全庄里没有人发觉你的不对劲,要不是……要不是我一直等不到你领我赴季府的菊宴约,才上你房里来瞧,恐怕你这时还在房里昏睡著。」梅媻姗小心翼翼拨去他脸庞沾附的发丝,瞧著他半眯半合的眸,怀疑他现在有几分清醒?

  「热……」冬被压得他好热,胸口好沉……

  「因为你身子在发烫呀……」梅媻姗找不到能立刻替他消热的方法,只能用自己向来冰凉的手掌覆在他布满汗水的颊边滑动,盼能舒缓他的不适。「你别担心,季府那边我已经让我爹去同他们说明原委,虽然失了礼数,但季老爷也能体谅,直说要你好生休养,其他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请人去向大当家说,全交给大当家去发落了。」

  沙哑的男嗓再响起:「媻姗……」替我把冬被移开……

  「我在这。」梅媻姗不怕被他传染风寒地伏低身,让他能清楚听到她的声立曰。

  「好热……」好闷……

  「我在替你闷汗,忍忍。汗闷出来病就会好了。」兴许是他的模样看来仍昏沉失神,梅媻姗才敢放软了语调,不是用她向来强迫自己面对他的疏远淡漠,这让梅媻姗显得好温柔。「大夫前几个时辰来瞧过你,也开了药方——」

  呃……不过那碗药汤全喂了地,等会儿得赶快再煮碗药。

  「二当家和四当家方才也来过一趟,看你没醒也就没敢吵你,让你继续休息了,可能是从没见过你生病,这一病竟如此严重,让他们好担心……大当家因为突然得担下你所有的工作,一时抽不出身来看你,你不会介意才是的。」她说著令他心安的字句,「你什么都不用烦恼,几位当家全会替你安排妥当,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快些好起来……」

  梅舒迟虽然外貌看来并非魁梧健壮之人,甚至带著文弱病书生的气质,但不可思议的,他自小到大从不曾生过病,一回也不曾,外表儒弱,骨子里却比任何一个壮汉还要来得健康,前些年梅庄饱受风寒所苦,全庄里的人无一幸免,只有他除外。

  或许也因如此,他这回的病来势汹汹,好似准备将几年所累积没发的病,一次全给补齐了。

  还有一回意外也曾让他卧床十数日,但那次全是因为她的错。

  「嗯……」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堆冬被好重……

  梅媻姗可不懂他心底的思忖,迳自再道:「你的高烧还没退,不舒服是必然的,等闷出了汗,我再找人来替你净身。」抚著他烫红的脸,她只能蹙紧眉,仿佛正承受病魔折腾的人是她。

  「水……」

  这一个字梅媻姗可听懂了。

  「马上来。」她起身到桌上斟杯热水,又回到床榻前,扶起他,将热水喂进他乾涩的喉间。「慢点喝……」

  一杯茶尽,她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搁回铺上,拉妥冬被,更替他将一头长发全拢在枕畔,不让发丝沾著湿汗,不舒服地贴在他肤上。

  「我再去替你煎一碗药,你再睡一会儿,等我。」她像在哄著孩子一样轻声软语,「千万别下床,地上有汤碗碎片,割伤就不好了。三当家,你听到没?」她非要得到他的保证。

  榻上的梅舒迟只是微启著唇,吐纳著沉浊的低吟。

  「再睡一会儿,等我煎药回来,地上有破碗片,别下床。」她不厌其烦再重复一次,这回只挑重点。

  梅媻姗顿了半晌,听不见他回答,心底霎时涌上一个念头,让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小迟哥,你听清楚了吗?」

  明显地,梅舒迟瞠开眼,饱含错愕地瞅著那张近在咫尺的清颜,她似乎没察觉他的怔然,只是等著他点头允诺。

  很慢很慢的,梅舒迟轻轻颔首,换来她一个奖励的安心甜笑。

  「那你睡吧。」她拍拍他胸膛上的厚被,说道。

  待他闭上眼,梅媻姗重新检视一回他身上层层叠叠的冬被没弄歪也没掀角,牢牢地将他包覆得密实,这才放心地准备再去煎药。

  大略收拾一地狼藉,梅媻姗退出了他的房。

  门扉掩上同时,梅舒迟张开眼,脰著她离去的方向望去,一股难以压抑的激动在心口翻腾。

  她竟然唤他小迟哥?!这个昵称,有多久时间没从她口中吐出?他几乎已经算不出来了……

  是他仍在睡梦之中吗?

  一定是吧,否则他怎么会在昏昏沉沉间看到了那种面孔的梅媻姗——既清丽又柔美,更令人心折的是她脸上隐藏不住的关怀,那是从她十岁之後就以漠然掩饰住的面貌……

  那才是他认识的梅媻姗呵,不同於以往梦境,小粉娃变成了小姑娘,童稚的面容成了花似的芙颜,唯一相同的是她唤著他小迟哥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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